可能是受到前一天你刮胡子的鼓励，警督早上来小棚屋找你的时候，问你要不要把头发洗了。问的时候他是低头看着笔记本的，好像漫不经心，措辞却又直截了当，两者之和算是委婉得恰到好处，摆明了是分寸刚好的真诚关心。见你一时不回话，他抬起头来看你：这会让你的……（他用笔帽敲敲自己的太阳穴）……好受一些。你说：好，可是，怎么洗呢，是不是把头泡进大海里就可以了。会不会被海鸥吃掉？他很耐心地说，海水不行，干了以后盐会留在头发上……我们可以回褴褛飞旋。
你说：可是我没有钱了。
他说：你可以借用我的浴室。
金的房间！你像一只流浪狗一样拘谨地夹着尾巴迈进那扇门。房间整洁得像他本人，所有东西都在它该在的地方。你们走进浴室，警督很礼貌地回身，说了句：请便。走出去把门带上了。你独自面对药柜，没有打碎的水池和空空如也（没有一个酒瓶）的浴缸。你对花洒头说：你好，我该怎么办？它斜睨着你，不说一句话。你的领带对你说：它瞧不起你，傻瓜！
敲门声。你开门，看见警督站在门外，左手拿着一个盆，右手提着一张小板凳，看起来有些抱歉。他把这两样放在浴室地板上，说：你要是只洗头，这样对你来说会容易一些。
你呆呆望着他。
好吧。他叹了口气。把药柜里的蓝色瓶子拿出来，然后先坐着。我去接点热水。
你坐在板凳上看他接水。花洒喜欢他。你闻到淡淡的、湿热的铁锈味道。他把半满盆水放在你面前，让你试试水温。你警惕地伸出手摸盆里的水。它温和地接纳你。你用手轻轻搅动，你模糊的倒影碎在盆里。盆底是蓝色，你的头发倒映在上面，有些泛红。
警督指导你：打湿你的头发，然后抹上一点洗发水。
你照做了。柔软的泡沫在你指尖上升起。他在一边默默看着，看了一会说：可以了。把头发浸到水里，把泡沫洗掉吧。你深吸一口气，暖水从头顶开始吞没你。他犹豫了一下，用手轻轻托了一下你下颌：小心耳朵别进水。不要太用力揉，要顺着头发生长的方向。像……
像破案一样。你接他的话头，上嘴唇还贴着水面，说得含糊不清。但你听懂了他。你把十指舒展开，缓慢地按摩你的头皮，从发根梳理到发梢。
他也听懂了你。是的，像破案一样。他肯定地说。慢慢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