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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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龄操作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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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梦吗？
黛灰在柔软的地面上醒来。说是地面，不如说更像浓稠、柔滑，不断流动却不沾身的液体。抬头看，是漫天的星星；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星星。视线向下，一片漫无边际的花田，中间一汪同样泛着星光的、清澈的湖；不全是倒映的，而像是湖底也藏着星星一般，自顾自地发出光芒。
湖边，一位少年正在垂钓。黛灰正看着，湖面的浮标恰好一动，少年抓准时机一挥臂，一条闪闪发亮的鱼破开湖面飞向空中，而在半空轮廓开始模糊，像是与空气发生了什么反应，逐渐失去形状、分崩离析，最终化成许多发光的碎片，不再向下坠落，而是慢慢向上飘飞，仿佛一群火蝴蝶。
少年睁大眼看着它们，直到它们融在星群当中、再分不清你我，才长舒了一口气。接着他看过来——黛灰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，想到周围本来没有任何遮挡物，因此根本没有尝试遮蔽自身的必要——正如预想的一样（什么时候预想的？），那孩子是比第一次见面时更年幼的加贺美隼人。
“黛さん！”
认出我了啊。黛灰想着，看少年小心地放下钓竿，轻快地跑过来。他迎着对方跑来的方向朝湖靠了几步，借机看湖水里自己的倒影：果然，变成了自己早已淡忘的、小孩子的模样。大概是十一二岁吧？
因此大约是十六七岁的隼人已经跑到他面前，似乎正因对初次见面的对象表现得过于热情而感到难堪，正酝酿着言语，不敢看他呢。
“ハヤトさん刚才在钓鱼吗？”黛开口问。（真的能发出孩子的嗓音啊。）
“啊——是的！”因为被承认，又马上雀跃起来了。
“不是普通的鱼吧？”
“是星星做成的鱼。”隼人说，“大概……不算是普通的吧？”
“为了什么钓起它们呢？”黛接着问道；他的确打心底里好奇着。“似乎最终也没能到你手上。”
“不是为了拿到它们，也拿不到的！”隼人说，“只是因为它们想被钓起来，所以我就把它们钓起来啦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它们想被钓起来呢？……抱歉，我可能问得太直接了。”
“没有的事！”隼人说，“因为——愿望都是想被实现的呀。”
“愿望？”
“嗯！一条星星做成的鱼就带着一个愿望。变成鱼的星星回到天空中去，愿望就实现了。因为它们自己不能跳得那么高，所以需要我来帮帮它们的忙……”
是梦吧，黛灰心想。
“……而且，在我把它们钓起来，它们变回星星的时候，每次都能听见它们的笑声呢。它们是很高兴的。”
“星星……在笑？”
“黛さん没有听见吗？真遗憾啊。不过我是相信我的确能够听到的。毕竟，我一直在做这件事呢。”
“我相信ハヤトさん能听到。”黛灰说，“你在做的，应该是很重要、也很有意义的事情。”
“谢谢！”隼人自内而外地开心起来，“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说。”
“真的吗？每个人都应该这么说才对。”
隼人看向湖面：“我也不会对很多人说这些……星星在笑的事，是我第一次说。其实他们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，只是……”
原来十六七岁的隼人是这样的；虽然是不切实际的愿望，但如果能早些认识他就好了。不过说到底，什么才是“实际”呢？
“ハヤトさん，之前认识我吗？”
隼人摇摇头，又点点头。“虽然听起来很奇怪，”他有些局促地说，“但好像是……一直在等着黛さん出现的感觉。黛さん呢？”
“我？我想我是认识你的。而且，是认识比现在年龄更大的你。”
隼人睁大双眼：“也就是未来的我吗？”
“未来的你，或者平行世界的你。”黛灰说，“或许，根本就只是一个梦罢了。”
“无论如何，”隼人说，“这里和现在总是真实的！你看这里的水、天空和花。”他把手指浸到亮晶晶的湖水里，搅出小小的波澜。
黛灰知道他还想说：还有我。请看着我；我是真实的。但他没有说。
他们沉默了一阵，看着永恒的夜幕不断展开自身。
“ハヤトさん是从哪里来到这里的呢？”
“从哪里？”隼人有些惊诧地反问，“我一直都在这里呀。”
黛灰这才发现，隼人的身上也闪闪发光，和湖、湖里的鱼都一样。
“原来ハヤトさん也是星星做成的啊。”
“黛さん不是吗？”隼人仔细端详着他，终于惊喜地叫道：“真的不是呢！好神奇……”
“那我是什么做成的呢？”黛灰忍不住问。
“是这一带都没有见过的材料。”隼人笃定地回答，“黛さん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？”
“是这样吗……”
黛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。在周遭星光的照映下，它越发显得暗淡了。
“不觉得很迷人吗？”隼人的声音说。
黛疑惑地抬起头。隼人的脸颊顿时变得红扑扑的。“不是什么不好的意思！”尽管看起来正为自己说的话感到羞耻，他却坚持直视着对方：“从那么遥远的地方出发、经历那么漫长的旅程来到这里——这样的黛さん不是很迷人吗？”
“但是，”黛灰说，“我并不记得我是怎样来到这里，也不记得是为了什么出发……”
“是因为这个吧？”隼人向湖指去。
“可是我不属于这里，我的愿望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吧？”
“在见到黛さん之前，”隼人说，“一条鱼刚刚回到天空……当时我能认出来，那就是我很久很久以前种下的鱼。但是直到刚才，我还没有想清楚它究竟携带着我的哪一个愿望。”
他转头望向黛，以一双燃烧着星火的、无比明亮的眼睛。
“现在我想，”他说，“我的愿望就是再次见到你吧。”
黛灰别过脸去。“你的意思是——我出现在这里，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。”
“不是的！”隼人急忙说，“实现任何的愿望，永远不是一个人的事情……尤其是当他的愿望是与另一个人相见的时候……”
“你是说，因为你想要见到我，我也想要见到你——所以我们就在这里相遇了吗？”
“嗯。”
“这怎么可能呢？”
隼人笑起来。
“可是，黛さん：这不是正在我们身上切切实实地发生着吗？”
他们对视着；隼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小声抽了口气，举起左手，把缠在上面的一圈圈发亮的鱼线仔细地解下来：“如果割伤你就不好了。”
黛灰叹了口气，向隼人走去。亲吻着他足心的，是星光的涓涓细流。他把前额轻轻地贴在隼人的肩上。少年的肩膀还没有成长得如记忆中那样宽厚，但是同等温暖。他能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微微地震颤一下；然后，一双温暖的、起了些茧子的手慢慢地拥上来，隔绝他单薄的脊背和星际间萧萧的风。
“要留下吗？”隼人在他耳边问。
他摇摇头。假如对他来说有什么事是确定的，那就是他不属于这里、而且迟早必须离开。一如既往。
“这样啊。”隼人说着，却没有松开环着他的手臂。
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折起来的车票：“等到电车来了，我就要走啦。”
“电车！”隼人眼里闪着兴奋的光，“电车已经好久没有来过这里了。或许是黛さん把它带过来了也说不定！”
“怎么会呢！”虽然这么说，黛灰心里却莫名地觉得：或许这么相信一次也无所谓。
“他们都说，坐上电车的人就能获得幸福。”隼人说，“我的愿望，归根结底可能是‘变得幸福’吧！”
隔着两人薄薄的衬衫，黛感受着对方强有力的、快乐的心跳。
“再抱紧一些也可以。”他说。
两人都轻快地笑起来。隼人更用力地抱住他，有一瞬间几乎使他的足心离开了地面。一定会再见的！顺着温热的躯体，黛感到对方无言地传达着这样的信息。
“ハヤトさん是不能离开这里的对吗？”
“当然啦！否则谁来做这份工作呢？”
“我想也是。”
那就由我再到这里来找你吧！黛灰心想——即使他感受到自己心声的微弱：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到你的身边去；但是我也想再次见到你……
隼人微微笑着看他，像是明白他的心意。
……请再等等我吧！
忽然沉沉的铁轨声响起，两盏顶灯远远地照过来，照亮他们四周仿佛无边无际的薰衣草——不——是比薰衣草更加美丽的、前所未见的花儿。
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叫道：
“电车来了——！”
